人生笔记勺子和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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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在堪称漫长的餐具个人使用史中,我对各种各样的勺子都情有独钟。从西方不惜资源的又厚又重光可鉴人能当镜子用、当哈哈镜用的不锈钢勺,到我们尽量节省材料的薄薄的铁片勺,再到后来装在罐装食品里赠送的塑料勺折叠勺,我对它们都有一种近乎天然的接近感。在吃饭工具的范畴内,勺子实在是最妥当的物用。它不长不短的把儿,雕刻着花纹的不锈钢的冷色;它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放到嘴里的勺宽、不方不圆的勺形、不深不浅的勺深,既晶莹闪光又不过分光滑不好拿捏的质感,都堪称人造之物中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这种奇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都陪伴着你,你和它每天都有好几次接触,每次接触它都完美地为你服务……勺子也不是没有缺点。缺点就是在没有带勺子的情况下,你很难随手从大自然中拿到一个类似勺子的东西。筷子则具有这样随时取用的优势。一次在德国的莫里兹湖环湖步行,走到一处湖边的原木的木头亭子里,看着原木上用包括中文在内的各种语言写下的留言野餐。打开双肩包才发现,忘了带勺子和筷子,怎么办?顺手折断了一截伸到木头桌前的树枝,对折以后就成了筷子。看得一同步行的两位始而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森林之中的这座硕大湖泊的波光,粼粼地映照着大家的笑脸,那种由衷的开怀让人意识到,其实是大家的兴奋与愉悦突然找到了我就地取材地做成了筷子这么一个突破口而已。在那样美妙的风景里,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成为大家一起抒发快乐的借口。当然,这也成了筷子作为餐具的妙处,在我的记忆里的一个重要画面。想一想,那样的野餐是不大用得到筷子的,不过是需要用这双树枝筷子抹了巧克力酱或者果酱到面包片上,然后再加了菜叶和萨拉米肉片而已。这种各种营养齐备却也绝对不会有太强的饱腹感的饮食是减肥良药,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在身体健康不受任何影响反而精神越来越好的状态里持续减重。这种饮食其实需要的不是一双筷子,最多一根筷子就够了。需要对餐具讲究的还是所谓场合里,在正式的餐桌上,刀叉在左排列着,右手所持之刀与左手所持之叉是切割动作,右手所持之叉是插举食物送递使用之用。使用起来的繁琐就是仪式感的组成部分,其意义是为了充分延长就餐时间,在就餐的时候社交,在就餐的时候交流话语和情感。筷子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筷子一次加起来的食物有限,必须多次举起多次送到嘴里才能最终完成让人吃饱的任务。所以看起来筷子的礼仪性、健康属性更强,尤其是吃米饭的话、喝粥的话,在一个还不会用筷子的小孩子或者外国人看来,用筷子从理论上说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成千上万的人、世世代代的人一直都在用筷子,将筷子的使用练得炉火纯青,手指的灵活,手指操纵两根小木棍的成熟度,都堪称工具使用的艺术境界。在这样筷子使用的艺术境界里,挟住一口菜、一块鸡蛋、一片肉自然都不在话下;挟住一颗豆子、挟住一粒米、挟住一段粉条、挟住一根粉丝,也都易如反掌。我后来虽然终于还是学会了使用筷子,但仅仅是在最初级的水准上会用,对于煮熟了的粉条和豆子之类的技术活儿,还是经常因为屡次失败而干脆拿起勺子来。其实筷子的用处恰恰不在对付那些块儿很大的食物上,不仅吃饺子用筷子最标准,可以很方便地挟了饺子先咬上一口再去蘸醋,而且在对付煮软了的面条时候,在一应刀叉勺子筷子之类的餐具里,也还真是只有筷子才足其任。西方人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通心粉送到嘴里的方式雅则雅矣,终究还是不够有大快朵颐的酣畅淋漓。只有筷子在吃面条的时候才能做到既可以雅也可以俗,雅到可以一次挟一根,俗到可以一次扒拉一大口,两根筷子在中国人的手里快慢自如,运用如飞,好不痛快。奇特的是,我小时候不会用筷子,每次吃饭都要用小勺。不会用筷子没有什么奇怪,任何事情都是学会的。我独独就是不肯学用筷子。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父母的宽容。在那个年代拮据的物质生活中,一向严格的儿童教育里,偏偏就在这个问题上对我网开一面。别的事情严格了,也不能事事都严格吧。不会就不会吧,从来没有申斥过,从来没有歧视过,也在教过几次都被我本能地拒绝之后也宽容地不再强迫,反而好像将其作为了我一个天生的特点。后来,住在后排一个老中医的孙女儿,住在贵州大山的孙女儿来探亲,跑到我们家里来玩,正好看见我们在吃饭。一看见我用的是勺子而不是筷子,就当场拍着手大笑起来:这么大了还不会用小扫儿!她把“勺”发音成“扫”,反而弄得我和妹妹也一起大笑起来,还成了很长时间里的话柄儿,有事没事就会叫喊几声小扫儿、小扫儿。小扫儿代表着遥远的贵州大山里的发音方式,以及那种独特的发音方式所代表的生活。那种生活和我们熟悉而且不以为然的本地生活迥然不同,他们看待世界和事物的眼光使我们意识到,任何东西其实都是可以换一个发音方式来表达,换一个角度来叙说的。那个老中医很快就退休返回故乡去了,带着他的小孙女儿,一去不复返。我们与那个淳朴地高喊着小扫儿的女孩儿的人生交集至此而止,只留下了这个永不磨灭的小扫儿的发音。我这么大了还有用小扫儿的人,也终究是要在吃饭这件事上社会化的。中学一直走读,大学则必须住校了。住校吃食堂,除了两个绿色的搪瓷小盆儿之外,只有一把勺子,没有筷子。也完全不碍事,只是在个别时候和别人一起吃饭,在饭馆吃饭的场合,才会显示出不会用筷子的问题。而整个上大学和上研究生期间都是穷学生,极少有到饭馆吃饭的机会,这样不会用筷子的尴尬也就很少发生。结婚以后不会用筷子的问题很快就暴露无遗,只要是吃粉条粉丝之类又软又滑的东西,都需要妻子专门给挟到碗里,这样再端起碗才能吃到嘴里……可我自己从来也没有试图改变,好像自己觉着自己就应该是不会用筷子的,不必去学,别人可以去学,自己则不必。不会用筷子是属于我个人的一个不好也不坏的特点,是之所以是我的一个特征。这种执念何以形成?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到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之后,父亲也日渐老去的时候,我才逐渐意识到,意识到父母留给我的爱中,还有在某一件类似这样不必去学使用筷子的小事上的娇惯和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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